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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现代AU】应念经年(5)

十二月,田丹放假,周沪萍实习的研究所也放假,计划的是去德法意瑞西欧四国,然后去北欧。周沪萍说,我们到芬兰的时候刚好是圣诞,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极光。田丹说,你忘了今年是2012年?相传玛雅历法在2012年12月21日结束,到时候,会有地磁倒转,行星连珠,陨石撞击地球,万一世界末日比圣诞先到呢?不及周沪萍接话,又自己兴奋,周沪萍,我一想到,我们俩能一同迎接世界末日,我觉得好刺激。

周沪萍并不觉得在圣诞来临前一同面对可能发生的地磁倒转、行星连珠与陨石撞击地球有什么刺激的,抬手给了田丹一记爆栗。

路线是从法国,到瑞士,再到德国,到意大利,最后去芬兰。因为飞机延误,抵达巴黎已是午夜,田丹与周沪萍叫了辆出租车去预订好的民宿,不想,下车后却碰上了劫匪。劫匪一辆机车呼啸而过,与田丹擦身的时候利索地伸手用匕首割断单肩包的肩带,一把将包袋掳过来,绝尘而去。周沪萍还没反应过来,田丹已骂了一句粗口——还是法语的粗口——而后,如同一枚离弦的箭镞,跃身冲了出去。

自然是追不上的,周沪萍却着实吓了一跳,劫匪壮汉一个,手上还有匕首,田丹即使追上,也决计不是他的对手。田丹追出去一两百米,机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弯处,只能怏怏而返,回来被周沪萍劈头盖脸一顿骂。

“他有匕首,你不要命了?你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拼命?”

田丹毛手毛脚,平日里丢三落四,上飞机前,周沪萍见田丹把护照与信用卡率意揣在兜里,颇觉担心,于是代为保管在自己的手袋里,歪打正着,田丹的护照与信用卡因此逃过一劫。单肩包里没有证件,没有现金,没有手机,周沪萍实在不明白田丹追劫匪是为了什么。

“为了行侠仗义。”田丹懒懒地答,神色有些沮丧,周沪萍一听即知是敷衍的谎话。

民宿自助入住,房东在门口的地毯下压了钥匙。二室一厅的公寓,田丹与周沪萍各住一间。兴许是因为惊魂未定,周沪萍迟迟不能入眠,在床上辗转反侧,数绵羊数到上千,好不容易渐入梦乡,却又梦见田丹,田丹身手矫捷地去抓劫匪,她在后面拦也拦不住,追也追不上,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田丹身形一晃,仿佛一尾鱼,没入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人潮之中,消失在街尾。

周沪萍发急,四处去寻。梦魇里的巴黎不像是巴黎,倒像是上海,曲折又狭长的弄堂如蛛网密布,她自己困在其中像被蛛丝黏住无力挣脱的昆虫,她扯着嗓子喊,田丹,田丹,丹丹,回应她的,却是无尽的虚空。

遽然惊醒,周沪萍心跳如鼓,唇干舌燥。门“砰”一声被撞开,田丹裹着外套,打着呵欠,神色茫然:“沪萍,你怎么了?我在隔壁听见你叫我。”

“噩梦。”周沪萍低声道,睡衣已被冷汗浸湿,凉飕飕地贴在身上,“没什么,你去睡。”

“我给你倒杯牛奶去,安神的。”田丹转过身去,周沪萍望着田丹,一瞬间,心口倏然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死死攫住,如汹涌的潮水,没过心头,令人窒息。

“丹丹……”

田丹站下脚步,却猝不及防被周沪萍自身后拢入怀里:“别再行侠仗义了。”

周沪萍的脸颊埋在田丹的颈窝里,凉津津的,潮润润的,像潮水褪去后的礁石。

“什么?”田丹知道周沪萍在流泪,不是平日里过敏性鼻炎发作时的流泪,周沪萍在哭,哭得一抽一噎,眼泪全流进田丹的脖颈里。

“下次再碰上劫匪,你别追。”

“吓着你了?”田丹反手抱住周沪萍,叹一口气,“抱歉,下次不会了。”

田丹倒了杯牛奶来,盯着周沪萍喝下去,然后把枕头抱过来,与周沪萍挤在一张床上。周沪萍平复下来,自己也觉得既荒唐又尴尬:“丹丹,你不用陪我,我没事了。”

“你到底梦见什么?梦见我?”

“不告诉你,别问了。”

“我好奇,”田丹在被子里窃窃地笑,“到底是怎样的噩梦,会把周沪萍给哭成这样?”

“你还问,不许再问,睡觉。”周沪萍双颊发烫,庆幸卧房里没开灯。

田丹挠了挠周沪萍的手掌心,却没继续寻根究底,没两分钟,周沪萍听见身旁传来均匀而安静的呼吸声,田丹已酣甜入眠。

 

在日落时分灿金色的塞纳河上泛舟,搭乘从蒙特勒到琉森的火车一路湖光山色,山脚下仿如琉璃世界,晶莹剔透,远处绵延的阿尔卑斯山脉,白雪皑皑,银妆素裹,在海德堡的豪普特街,田丹与周沪萍分着喝完一扎啤酒,微有迷离醉意,手牵着手歪歪斜斜地在街巷流连,老城,小镇,鹅卵石路,巴洛克建筑,清癯的山,银光闪烁的丛林,翡翠般的湖泊,还有在群山与森林之间若隐若现的古堡。田丹微眯着眼,醉意缱绻,说,我喜欢这里,沪萍,我们住下来好不好,把前面这座古堡买下来。

周沪萍淡定地给田丹泼冷水,第一,你还没毕业,第二,你穷,我也穷。

在罗马,田丹拽着周沪萍去了科斯美汀圣母教堂,教堂的门廊里安放着一个古罗马时代大理石材质的井盖,井盖上雕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头像,有鼻子有眼,还有张开的口。周沪萍嫌弃地直皱眉头,说这什么东西,也值得冒着寒风排一个钟头的队?

“孤陋寡闻,”田丹耸耸肩膀,“它叫作‘真理之口’,这上面雕刻的,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,中世纪时,人们相信它张开的大口象征着神的判决,因此用它来甄别说谎者,说谎的人把手放进它张开的大口,发誓,或是任意说些别的话,假如是谎言,手就会被咬断。”

“愚昧的中世纪。”周沪萍摇头。

“你试试?”田丹迫不及待地拉着周沪萍的手往“真理之口”里放。

“试……什么?”周沪萍闪身避开。

“我问,你答,不许说谎。”

“你怎么不自己试?”

“你先来,”田丹把周沪萍的手按在“真理之口”里,“第一晚在巴黎,你到底梦见什么?”

周沪萍哭笑不得:“你怎么还记着这个?”

“回答。”

石板冷冷地硌着手腕,凶神恶煞的海神他儿子睥睨众生,张开的血盆大口仿如顷刻间会合拢了去,把人世间所有的口是心非与空言虚语一并吞噬,周沪萍咕哝了一句:“不过是个传说而已,它又不会咬我。”

田丹眨眨眼:“但我相信周沪萍不会对我说谎,尤其在神的面前。”

“梦见你去行侠仗义,追劫匪,失踪了。”

“仅此而已?”田丹有些失望,“但当时你哭得这么伤心……”

周沪萍把手抽回来,有些窘迫:“所以叫你别问,也没什么,你当我是下床气好了。”

“换我,你问我。”田丹把自己的手伸进“真理之口”。

“问什么?”

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
周沪萍想一想,信口道:“丹丹,你开不开心?”

田丹无语:“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,还用得着劳烦海神他儿子来判断?换一个。”

周沪萍摇一摇头:“我不知道问什么。”

田丹愣了愣,惘然若失:“关于我,你什么也不想知道吗?”

“不是,”周沪萍微笑,“只是,在我面前,你也没什么秘密。”

田丹抿一抿唇,手仍然放在“真理之口”里:“我有。”

不及周沪萍追问,田丹自顾自继续讲下去:“我有……三个秘密。”

“第一个,在巴黎,我追劫匪,是因为我的单肩包里有你送我的围巾与手套,我不想它们落在劫匪手里,我也不想失去它们……”

话音未落,额头被周沪萍轻叩一下:“丹丹,你是不是想气死我?围巾丢了,手套丢了,我可以再送你,你犯得着为一条围巾一双手套拼命?”

“这是我的第二个秘密,还有第三个秘密。”田丹笑得狡狯。

“是什么?”

“不告诉你,谁叫你刚才不问?你没有机会了。”

 

传言中玛雅历法终结的前一日,田丹与周沪萍来到芬兰的波尔沃小镇。抵达小镇的时候,天色已近日暮。十二月的芬兰昼短夜长,下午三四点钟,小镇已上了灯,昏黄色的光晕在银色的房顶上浮动,雪还在无声地下着。

预订的民宿,是一间尖顶的木屋,外墙被漆成枫叶红,有一扇结着冰花的落地窗。自落地窗,隔着玻璃上的霜花与从天而降一团一团的雪花望出去,影影绰绰,是一条狭长的卵石路,墨灰色的卵石上落了一层薄雪,道路顺着山势蜿蜒而下,尽头是一条冰封的河川,仿如被层层皴染的水墨画,只余下黑白二色。

房间四十来平,隔出一间浴室,一间厨房。房顶与四壁均由棕色的木条拼成,地板上是厚实的羊毛地毡,正对着门的壁炉里烧着火,煦煦如春日。壁炉旁,一张小巧玲珑的圆桌,面对面摆着两把椅子,胡桃木材质的,桌布与椅垫是碎花的。挨着落地窗并排而放两张单人床,床单也是碎花的。墙根下摆了个布艺沙发,沙发旁的木茶几上,琥珀色的锥形花瓶里插着一把不知名的干花。温馨又梦幻,仿如童话里的森林小屋。

盘腿坐在沙发上,田丹靠着周沪萍的肩膀,望着窗外的雪,听着壁炉里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,距离世界末日到来还有两个钟头,然而身处童话之中,即使世界下一秒钟坍圮毁灭,这一秒钟也心安意足,二人安静地并肩而坐,一时无话,言语在此时显得空洞又赘余。

田丹忽然开口,打破沉寂,周沪萍听见田丹在念着一首熟悉的诗歌,声音低回婉转:

 

我想与你一同生活

在某个小镇,

共享无尽的黄昏

和绵绵不绝的钟声。

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——

古老时钟敲出的

微弱响声

像时间轻轻滴落。

 

在房间中央,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,

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:

一颗心,一艘帆船,一朵玫瑰。

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,

雪,雪,雪。

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:慵懒,

淡然,冷漠。

 

……

大抵是与这些诗句八字不合,周沪萍冷不防地打个喷嚏,鼻尖酸涩,眼泪又迸了出来,田丹并没有觉察,却也不再念下去:“沪萍,茨维塔耶娃写的小镇,是波尔沃吗?”

周沪萍不落痕迹地抬手抹了下脸颊,田丹叹一口气:“好美,想在这里住下来。”

“见异思迁,前两天还想着在海德堡住下来。”

“古堡遥不可及,波尔沃的尖顶木屋,还能努力努力。”

临近午夜时,田丹打开一瓶葡萄酒,倒在两个高脚杯里,虽然先前并不相信所谓的“世界末日”,但越接近子夜,二人心下也越发兴奋,夹杂着些许忐忑。十分钟,五分钟,一分钟,三十秒,十,九,八,七,六,五,四,三,二,一。

无事发生。田丹与周沪萍对望一眼,哑然失笑。周沪萍伸了个懒腰,敦促田丹去洗漱。

田丹洗漱完出来,周沪萍已蜷卧在床上酣然入眠,睫毛微颤,唇边衔着一抹恬然的笑意。

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美梦。

心上忽然间长出葱蔚洇润的一丛树林,目光是藤蔓,生长,外延,温柔地缠绕着周沪萍光洁的额头,栗色的鬈发,英挺的鼻梁,微张的唇,棱角分明的下颏,修长的脖颈,还有搭在胸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。藤蔓盘根错节,缠住了周沪萍,也绊住了田丹自己。

田丹鬼使神差,如被魔法蛊惑,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。

周沪萍的唇凉凉的,润润的。

“我有三个秘密,第一个,你知道的。”

“第二个,是……我喜欢你。”

“第三个是,我想永远与你在一起,不分开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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