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eow。心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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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峰相见(3-4)

3

 

“我有吹风机,你自己把头发吹干了,楼下有个川菜馆子,估计你还没吃晚饭,我打包两个菜回来,”隔着浴室单薄的门板,越过潺潺的水流声,乔麦的声音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传过来,“对了,你吃不吃辣?”

钱萍关上花洒,方欲开口,门外乔麦的声音又响了:“不吃辣也没辙,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川菜馆子,我叫厨师少放些辣子好了。”

旋即“吱呀”一声,门开了,又迅疾地关上了。

钱萍对着天花板白了个眼,干部不愧是干部。

乔麦的吹风机不是很好使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镇上电压与水压一样不太稳的缘故。钱萍把头发吹了个半干,刚洗过澡,浑身舒爽,房里暖气又开得很足,不知不觉有了三分困意,她想着歪在床上闭一闭眼,没想到,再一睁眼,外头已从暝色初降变成夜色沉沉。镇上没什么灯光,放眼望去是黑魆魆的一团,只有远处绵延的群山依稀见出个轮廓来。

屋内也只开了书桌上一盏台灯,投下一束微弱的光,乔麦坐在昏黄的光晕里,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地研读一份文件,或许因为光线不足,乔麦的头简直要扎进文件里去了。

钱萍瞥见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一条被子,被子上还有一条暗红色的羊毛毡,上头织绣着藏族传统纹样,越发有些过意不去,于是清了清嗓子,讷讷地开了口:“不好意思,我……实在太困了。”

“醒了?”乔麦转过头来,语气仍然波澜不兴,听不出有什么情绪,“我回来的时候见你睡得挺沉的,没叫你,菜我打包回来了,不过这会冷了,楼下有微波炉,我去给你热一下。”

住在医院将近两个礼拜,钱萍一日三顿吃的与藏胞别无二致,拌着酥油茶揉成的糌粑,炖得软烂的牛羊肉,还有吃上去外软内韧有些夹生的藏面,蔬菜却是很少见。当乔麦把一份绿油油的蒜苔放在面前时,钱萍顿觉自己化身为一头饥肠辘辘的狼,眼冒绿光,垂涎三尺。

“蒜苔炒肉丝,叫他们少放些辣子,不过,”乔麦皱皱眉头,“他们估计是误会了,辣子没少放,倒是少放了肉丝。”

“没关系,我能吃辣,”钱萍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蒜苔。

“你能吃辣?怎么不早说?这川菜馆子的辣子鸡与鱼香茄子挺好,我担心太辣你吃不来。”

唇齿生津,钱萍吞了吞唾沫,无声地又对着有辣子没肉丝的蒜苔白了个眼。

你可没给机会我说。

这句话连同蒜苔炒肉丝一并吞回喉咙里,乔麦好心给吃给喝给洗澡,自己还唧唧歪歪,显得好没良心。

吃饱喝足,钱萍打算回医院去,被乔麦拦了下来。乔麦唠唠叨叨,藏区夜间气温极低,风沙又猛,这会外头还下着雪珠子,钱萍腿上还有伤,太折腾了,不好。钱萍觑着房间里唯一一张窄窄的单人床,说,不回医院也成,我去隔壁开个房间好了,房费先欠着你的,回头再还你。

话音刚落,书桌上的台灯倏地熄灭了,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团漆黑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断电了。”乔麦掏出手机,打开手电功能,“这里电力匮乏,镇上夜间统一断电。”

钱萍如听天方夜谭:“但医院里从来没断过电……”

“医院是医院,不一样,镇上得优先保障用电。”乔麦接过话头,“你也别折腾了,四周围乌漆漆的,下去再开一间房也不方便,而且电断了,供暖也会断,即使再开一间房,冷得冰窖一样,你怎么住?”

钱萍没吭声,心想,你这只有一张床,我也没法住。

正想着,忽觉床垫微微地往下凹陷,被子被掀开,乔麦轻捷又灵活地一团身子,钻了进来:“只能委屈你挤一挤了。”

“乔……乔市长?这……不太好……不合适……”

钱萍本能地闪了闪身子,险些摔下床去。

“你几岁?”身旁的乔麦冷不丁地抛出个突兀的问句。

“什么?”

“我寻思着你与我年龄也差不了两三岁,怎么这么死脑筋?有什么不合适的?”

钱萍张了张口,乔麦打了个呵欠:“好了,别出声了,我困了,明早送你回医院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均匀而安静的呼吸声传来,生生断下了钱萍的话头。钱萍无语凝噎,侧过身去,尽可能与乔麦保持距离,然而床实在太窄,即使钱萍半身悬在床外,仍免不了与乔麦肢体接触。暖气断了,房内的气温也渐渐降下来,钱萍悬在床外的一半身体仿如浸在冷水里,凉飕飕的,另一半在床上的身体与乔麦肌肤相触,却是燥热不耐。

墙壁上的石英钟秒针不疾不徐地移动着,发出轻微的声响,钱萍难耐地吐出一口气来,若不是腿脚不灵光,早已跳下床去,披上外套,逃之夭夭。

这一夜到底是怎么捱过去的,钱萍自己也不知道。只记得,先是数绵羊,数到了一千两百二十三只,眼皮终于耷拉下来,略有倦意,然而身旁的人忽地动了动身子,一条胳膊挨过来,惊得她倦意顿消。接着,开始数牦牛,数到了两千一百四十五只,晕晕沉沉,睡眼惺忪,然而耳旁倏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嗤笑声,她又瞬间清醒过来。

转过头,映着外头黯淡的月光,钱萍觑见乔市长闭着眼,睫毛轻颤,唇边衔着一抹微笑。

显得有些诡异。

钱萍还没来得及心下发毛,已听见乔市长呓语:“哎,大娘,好久不见,身体还好吗?”

得,乔市长日理万机,梦里还在挨户探访藏胞。

钱萍反正也没了困意,索性接过话头:“好,好着呢。”

“牦牛找着没有?”

“找着了,宰了,吃了。”

也不知道乔市长听见没有,没声儿了。钱萍眯着眼望向石英钟,分针与时针成一直角,凌晨三时正,为援藏而殚精竭虑的乔市长正在梦里关心一头牦牛的死活。

钱萍后来还是迷迷瞪瞪地阖眼盹了过去,失去记忆之后大概是少了素材,脑子凭空造不出任何梦来,但这一晚在招待所里,倒是梦见了些零零碎碎的片断。钱萍梦见自己陪着乔市长去帮藏胞寻找失踪的牦牛,牦牛没找到,倒抓到了只雪兔,糯米团子一样,毛发洁白,蓬松松的。钱萍喜欢得不得了,把脸颊挨在雪兔温暖又绵软的绒毛上,蹭过来,蹭过去,却听见雪兔开了口:“哎,你下去。”

哈?

钱萍睁开眼,糯米团子一样的雪兔变成了乔麦,不觉一怔。

“下去,”乔麦顿上一顿,又补上一句,“你勒得我喘不过气。”

钱萍才发现自己两条胳膊箍着乔麦的肩膀,完好无损的左腿攀在乔麦的腰上,脸颊靠在乔麦的脖颈上,乔麦衬衫裙的领口还有一丝可疑的湿痕。

“还有,你流口水了。”

 

4

 

尴尬,很尴尬,实在尴尬。钱萍讪讪地松开手,扭过头,万幸此时门被叩响了,还夹杂着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:“乔市长,乔市长,不好了,小陈打电话来,工地上出事故了……”

乔麦面色遽然一沉,顺手扯过冲锋衣披上,过去作势开门。钱萍愣了愣,本能地把被子拉过了头顶,团着身子缩了进去,五秒钟后,才察觉到有些不太对,又从被子里钻出来。

我慌什么慌,这他妈又不是……捉奸在床。

乔麦虚掩上门,低声与来人对话,钱萍尖着耳朵听,听不分明,只听着语气挺严肃的。须臾,乔麦拉开门,进来,神色仍然严峻,向钱萍抱歉道:“不好意思,工地上出了些事故,有人受伤,我得先去现场,要不,你先在这……”

“没关系,我陪你去。”钱萍脱口而出,完了之后自己也怔住了。

乔麦也莫名其妙:“你去干什么?”

“不知道,”钱萍坦承,“但听到‘工地’两个字,不知道为什么觉得……挺熟悉的。”

乔麦不明所以,蹙了蹙眉。

“会不会……我失忆以前,会不会是在工地上搬砖的?”钱萍突发奇想,“我陪你去工地,万一见到什么,听到什么,也许……能刺激我恢复记忆。”

“也成,反正你一个人在这我也不放心。”乔麦稍一迟疑,答应了。

钱萍倒有些意外,没想到乔麦应承得这么痛快。后来乔麦告诉钱萍,当时纯粹是因为,自己怀疑钱萍车祸不仅把记忆给撞没了,而且还把脑子给撞坏了。

一个树懒一样吊在自己身上还蹭来蹭去还流哈喇子的成年人,脑子多半是不太好使了。

钱萍自然不知道乔麦心下在想什么,拄着拐,出了门,与乔麦一同坐上了车。

车是辆越野车,钱萍觉得很炫,忍不住挨过去,压低声音:“乔市长,你这专车,居然是辆越野车,还挺拉风的。”乔麦盯着手机,目不斜视,指尖在屏幕上轻盈地划动着:“不是专车,是工程队的车,藏区地形大多是戈壁与荒漠,越野车比较容易行驶。还有,路面坑洼不平,你坐稳了,别动来动去的。”

话音刚落,车身倏地震颤了一下,急刹,钱萍应声跌进了乔麦的怀里。

乔麦不防,手机脱手,砸在了钱萍的头上。

两败俱伤。

“怎么了?”显然这辆车并不是第一次半路上忽然罢工,乔麦望一眼车窗外,北风呼啸,尘土飞扬,远处的群山隐没在一团一团的沙雾尘灰里,“车又出故障了?”

司机老李无奈地挠一挠头,熄火,下车,从后备箱里找出工具,打开引擎盖开始检修。

乔麦拉开车门,也下车去,绕着越野车转了一圈,又转了一圈,终于耐不住开口,询问老李:“怎么样?多久能好?”

“不好说,”老李摇一摇头,“乔市长,我给您再叫辆车来。”

“工程队上还有车?不是送受伤的工人去医院了吗?”乔麦眉头微蹙,“算了,这节骨眼上,别给他们添乱了,你先修着,我再想办法。”

钱萍盯着老李逐一检修引擎盖内的部件,不知为何,又有种恍恍惚惚的熟悉,耐不住单腿跳下车来,移到老李身旁,勾着头打量着引擎盖内的构造。老李手上的动作滞了滞,觑了钱萍一眼,又觑了乔麦一眼,欲言又止。

乔麦注意到老李的脸色,伸手扯着钱萍的后衣领拎回来:“别捣乱,车上坐着去。”

“不,”钱萍的目光仍落在引擎盖上,语气有些迟疑,“我好像会。”

“你会什么?”

“修车。”钱萍这次的语气笃定了些,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
“你?”乔麦愕然。

“引擎盖上冒烟一般有两种可能,黑烟的话会比较危险,咱这引擎盖冒出来的是白烟,目前还算安全,”钱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了口,“引擎盖上冒白烟,一种可能是气温过低,导致发动机的温度也过低,排出的废气遇冷凝结成水蒸气,不过现在室外气温在零上,不太可能是这种缘故;还有一种可能是发动机的活塞损坏,导致发动机开始烧机油,排出过量的废气,废气里又有不少水蒸气;又或者,是冷却液密封垫损坏,导致冷却液泄漏,进入气缸中,遇热形成白烟,当然,还有可能是风机毁坏,或是线路短路,具体得我再仔细检查检查,才能确定。”

“乔市长,”老李抬眼望着乔麦,小心翼翼地开了口,“不然,给这姑娘试试?”

“……”乔麦抿一抿唇,“也成,老李,你在旁边盯着,别一会把车给我拆了又安不回去。”

钱萍把衣袖捋上去,接过老李手上的工具,瞬间有如福至心灵,完全凭着直觉上手操作,检查发动机上是否渗油,检查冷却液壶的液位,排查水管是否漏水,排查电路是否故障……

“你怎么……这么会?”

钱萍放下扳手,想了想,沾着机油的手不自觉地往冲锋衣上擦,被乔麦眼疾手快地拦下来,递了张面纸过去。

“大概我以前是在4S店,或是汽车修理厂打工的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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