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eow。心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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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位时空(1-6)

1

 

2022年,四月,某社区。

风狂雨急,雨衣已挡不住暴风雨来势汹汹的侵袭。辖区派出所所长安萍浑身透湿,正与群众一同用铁锹清理着排水渠。

“安所,这个窨井盖堵死了,积水排不下去。”

“去,找工具来,把窨井盖撬开,再把抽水机给接上。”安萍瞥一眼窨井盖,从容不迫地发号施令。

小吴去物业管理处找来了撬棍,好不容易把窨井盖给撬开一条罅隙,路面上的积水从罅隙间渗漏下去,他松一口气,旋即又变了脸色:井下有人声,而且,是个女的,正在尖叫,声嘶力竭,撕心裂肺。

他妈的见鬼了。撬棍脱了手,小吴抖着双腿,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:“安——安——安所——您快——快来——井——井下——有鬼——”

安萍与众人七手八脚,好不容易把井下一身泥泞的“鬼”捞上来。安萍拭了一把脸颊上的雨水,眯着双眼,打量了下歪坐在地上喘气的“鬼”,一巴掌拍在小吴的后脖颈上:“大惊小怪,咋咋呼呼,这是人……亏你还是个大学生,亏你还是个党员,怪力乱神,你也相信?”小吴任凭安萍数落,一声不敢吭。

“你怎么样?”安萍教训完小吴,又转过身去扶地上的“鬼”。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,蓬着头发,周身污糟。女子挡开安萍的手,目光在安萍湿透的警服上打了个转,没好气地开了口:“同僚?你什么部门的?”

“派出所,我是所长,安萍。”虽然不明白她到底在讲什么,安萍还是耐着性子自我介绍,“你怎么会在井下?你被困多久了?”

女子睨了睨安萍,双唇翕动了下,安萍听不清楚,不觉低下身去:“什么?”尾音未落,头上挨了一下,踉跄往后退了两步,险些摔倒。女子乘势一跃起身,伸手去扳安萍的肩膀,好在安萍反应敏捷,一侧身,顺势抓住女子的手腕,连同胳膊用力向后拧去,与此同时,厉声对众人吼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

众人这才晃过神来,一拥而上,七手八脚地把女子按在地上,安萍卸下腰间一串手铐,干脆利落地给铐上了。

“送派出所。”安萍正一正衣领,沉声道,罔顾正在拼命挣扎的女子骂骂咧咧。

“你什么来路?你知不知道我是谁?我苏雅露……你敢逮我?”

安萍折身,瞥她一眼,垂下眼皮。

嘶,是个神经病。

 

2

 

派出所。

安萍简单把自己拾掇了一下,换了身干爽的衣服,来到审讯室。小吴瞥见安萍进来,仿如见到救兵,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,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安萍身旁:“安所,您可算来了,我搞不定,我实在搞不定。”旋即又压低声音:“这女的,脑筋有些……”

安萍挥挥手,小吴如获赦令,忙不迭地出去了。

叫作苏雅露的年轻女子手被反剪着铐在椅子上,恹恹懒懒地歪着,闭着双眼。安萍这才注意到,苏雅露的脸颊与脖颈上密布瘀伤,有些凝着血痂,有些微微泛紫。

“为什么会在井下?在井下与人打过架?还是打架后被扔下井的?”安萍在苏雅露对面坐下来,“你放心,我们会帮助你的。”

苏雅露轻嗤一声,睁开眼:“你谁?”

“我是派出所长,安萍。”

“派出所?什么派出所?派出所又是个什么东西?”苏雅露冷笑,“居然敢逮我,你知不知道我是谁?我,苏雅露,在上海,在北平,三教九流什么朋友都有,听也没听过‘安萍’这个名号,你是个什么东西,居然敢把我逮来关在这?”

“苏小姐,”安萍起身,“抱歉,鉴于你的状况,必须先接受酒精与毒品两项检测。”

检测结果出来,无异样。安萍皱着眉头:“这结果,准不准确?”

无人应答,安萍四望,审讯室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与碰撞声,夹杂着尖叫声与怒吼声。安萍叹口气,过去一脚把门踹开,气沉丹田,吼了一嗓子:“全——给我住手——”

小吴甩着手腕,咝着凉气,哭丧着脸:“安所,这姑娘太野,还咬人……”

安萍瞥上一眼,咬得还不轻,一圈牙印,渗出血来:“去洗洗。”

“这得打破伤风针……不,狂犬疫苗……”小吴没好气地自言自语。

苏雅露又开始暴躁地在椅子上挣扎,企图掰断手铐,或是把椅子折腾散架。安萍回过头来怒喝一声:“简直无法无天,你这是袭警,知不知道?妨碍警察公务,违法的,知不知道?是想进监狱还是怎么的?”

“白纸坊的小警察,见到我一口一个‘露姐’,连京师监狱的狱长,见到我也得毕恭毕敬,你是个什么东西?你有种试试,你敢送我进监狱?我苏雅露叫你在北平死无葬身之地……”

安萍按捺着火气,转过身去,掏出手机,拨了个号码。

“徐丽?帮我个忙,我这里有个女的,我怀疑是妄想症,你来判断下是不是该送医院去。”

 

3

 

“安萍,”徐丽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,抬眼望着安萍,“时空穿越,你相不相信?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假如我告诉你,苏雅露是从民国三十八年,也就是1949年,穿越到我们当下的时空里的,你相不相信?”

安萍失笑:“妄想症也会传染?”

“苏雅露虽然脾气暴躁,但思维清晰,逻辑缜密,口齿流利。她一口咬定,现在是民国三十八年,并且自称是保密局北平站电讯处处长。党国一败再败,共产党即将接管北平,她为求自保,决定辞去职务,搭乘火车去上海,但发生变故,没去成,反而被追杀,好不容易才逃出来,匿身下水道里避过一劫,或许是心力交瘁,晕倒失去知觉,醒来后就被你逮住了。”

“苏雅露,民国三十八年,保密局北平站电讯处处长,”安萍摇头,“天方夜谭。”

“从苏雅露的眼神与肢体,初步判断,应该没有说谎。”徐丽把诊疗记录递给安萍,“我的专业,你还不相信?”

安萍一言不发地掀动纸页,眉头微微蹙着:“民国二十八年进入军统,民国三十年受命卧底76号电讯处,代号‘灰狼’……”

“苏雅露对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历史相当熟悉,对当下却一无所知。”徐丽晃晃手上的手机,“还问我,这个砖头为什么会发光。”

安萍“哼”了一声:“是不是个什么写手?写谍战文的,或是运营历史相关公众号的……”

倏地灵光一闪,安萍掏出手机,拨了个号码:“李想,是我,你公众号最近不是在日更推送党史介绍么?你手头上的档案里,能不能检索到1949年保密局北平站电讯处的人员名单?有没有一个叫……苏雅露的?”

过了半个钟头,李想传送过来一份电子档案,是扫描件,纸张泛黄,但字迹还算清晰,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上,苏雅露笑靥如花,竖排手写的繁体正楷明明白白地注明:苏雅露,民国三十六年进入保密局北平站,任电讯处处长。

接着是一条语音:“安萍,我刚刚查了一下才晓得,这个苏,苏雅露牵扯到当时一桩悬案,北平和平解放之前,苏雅露在肃清敌特的名单上,但当时的华北城工部去逮捕的时候,却发现苏雅露不晓得为什么凭空消失,下落不明,以后再没有任何消息……蛇蝎美人女特务为何在黎明到来之前离奇失踪,是个好选题,谢谢谢谢,改日出来吃火锅,我买单……不过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的呀?”

离奇失踪的蛇蝎美人女特务,正被关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。

“见鬼。”安萍揉一揉太阳穴。

“其实时空穿越也不是什么玄学,也是有科学理论支持的,虽然只是假说。”徐丽轻拍安萍的肩膀,“比如当物体速度达到光速后,时空会发生扭曲,在高磁场的地方,时空也会发生扭曲,还有,霍金的‘虫洞’理论……”

安萍头痛地摆一摆手:“我不想听……霍金有没有讲过,怎样才能把女特务送回去?”

 

4

 

女特务送是送不回去了,也不能视同犯罪嫌疑人扣押在派出所,一审讯室的小伙子们面面相觑,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唯一的女性:“安所,人一姑娘,总不能与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同居……”

小吴见安萍犹豫,补上一句:“其实给苏小姐在休息室对付一晚上也可以,今晚我值夜,我在外面沙发上凑合凑合。”

安萍叹一口气:“别,派出所被拆了,我担不了这个责任,苏雅露跟我回去。”

仍被拷在椅子上的苏雅露暴躁地扭动身子:“我不,我不去……”

安萍皱着眉头,挥手把下属们全撵出去,关上门,转过身来,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开了口:“苏小姐……”

“叫露姐,”苏雅露打断安萍,“没规矩。”

安萍置若罔闻:“苏小姐,你听好了,不管你接不接受,我必须告诉你,现在是2022年,没有中华民国,没有党国,没有保密局,你也不再是什么电讯处处长,总之,你眼下只有两个选择,一是与我回去,先前你袭警的过激举动咱们既往不咎,不知者无罪,二是按章办事,以妨碍警察公务论处,送你去监狱……”

苏雅露一听“没有党国”,又用力地晃了下椅子:“你是共(保命符)匪?”

安萍无语凝噎。

苏雅露见安萍不吭声,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:“共(保命符)匪你好大的胆子,党国不过一时打了败仗,丢了华北,过些时候一定还会打回来,你居然敢……你相不相信……”

“你相不相信,你再废话一句,我立即把你送监狱去。”安萍瞥了眼墙上的电子钟,“从你被抓到派出所来,已过去六个钟头,我敢把你关在这六个钟头,当然也敢把你送监狱去。识时务者为俊杰,苏小姐,这个道理,你应该明白的。”

苏雅露咬着牙,眼圈泛红,却不响了。

安萍过去给苏雅露卸下铐子,苏雅露顺从地任由安萍摆弄,却在铐子卸下的一瞬间跃身而上,手肘用力击向安萍咽喉,安萍反应极快,身子一矮,避了过去,顺势拦腰将苏雅露抱住,抡摔在地,苏雅露痛哼一声,挣扎着要爬起身来,被安萍眼疾手快地锁了喉,牢牢地按在地上。

“军统特工?”安萍微笑,“也不过尔尔。”

苏雅露疼得龇牙,安萍故意把手铐晃得哗啦作响:“不想被铐,老实些,别胡闹。”

 

5

 

两个钟头后,苏雅露换上安萍的白衬衫与牛仔裤,坐在沙发上,跷着脚,挑剔地觑着自己这身打扮:“你这裤子太丑,全是洞。”

“嫌丑脱下来。”安萍把碘伏、棉签、纱布与创口贴放在茶几上,“过来,给你处理下伤口。”

苏雅露对安萍仍有敌意,警觉地往后闪避:“我自己来。”

安萍耸耸肩膀,又丢了条毛巾过去:“处理好伤口,去洗个脸,浴室在过道尽头。”

两个钟头前,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,安萍耐着性子,把一叠「人民日报」在苏雅露面前逐张逐张排开,又从李想的公众号里找了些党史相关的视频,好不容易才使苏雅露接受自己身处2022年的现实。然而,相对于匪夷所思的“时空穿越”,苏雅露更不能接受的是“党国已亡”,一时激动不已,嚎啕大哭,从审讯室一直痛哭到坐上安萍的车,从上车痛哭到下车,哭得双眼肿成核桃。

“我想回去。”苏雅露笨拙地摆弄着创口贴。

“假如有办法把你送回去,我马上给你安排。”安萍夺下苏雅露手上的创口贴,熟练地撕开,给苏雅露贴上,动作太过粗鲁,苏雅露倒抽一口凉气。

“党国是不会败的,”苏雅露自言自语,“共(保命符)匪只是嚣张一时,成不了什么气候……”

安萍听着刺耳:“‘共(保命符)匪’这两个字,不许再讲,听到没有?”

苏雅露听到也当没听到,兀自东张西望:“你这共(保命符)匪,住处还不赖。”

“欠打?”安萍垮下脸来。

苏雅露有伤在身,自知打不过安萍,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:“有没有吃的?”

安萍不擅下厨,工作又极忙碌,一日三餐不是在派出所的食堂,就是在楼下拐角的便利店,冰箱里空空如也,只有一袋可可奶。苏雅露伸长脖颈,瞥一眼冰箱,大失所望:“你们共……”

觑着安萍的脸色阴沉下来,苏雅露及时改口:“你们共党实在是,艰苦朴素。”

安萍关上冰箱门,苏雅露眼疾手快,在安萍关门的一瞬间伸长胳膊,把可可奶捞了出来,撕开一角,吸上一口,两眼倏地放光,意犹未尽地舔舐唇角:“好喝。”

“过期了。”安萍把可可奶从苏雅露手里夺过来,丢进垃圾篓。

苏雅露对“过期”没什么概念,只当是安萍仗势欺人,委屈得又红了眼圈。安萍披上风衣,把钥匙与手机放进口袋,勾了下苏雅露的胳膊:“出门,吃东西去。”

虽然已是午夜,但楼下拐角的便利店仍然营业着,蒸包、炸鸡、关东煮,热气腾腾,白雾缭绕,一列一列的货架上琳琅地排着五颜六色的蜜饯、肉干、虾片、蛋糕、巧克力……苏雅露顷刻间眼花缭乱,无论安萍怎么叫,也迈不开步子了。

安萍摇一摇头,从货架上取下两个杯面,去结账。

苏雅露还在冷柜前徘徊,安萍懒得搭理,把两个杯面的纸盖全撕开,放调料,接热水,正忙活着,身后传来店员的声音:“小姐,你还没结账呢……小姐?”

安萍转过身去,苏雅露手里捏着一袋撕开口的可可奶,无辜地望着店员:“我结了。”

然后低下身,把脸在POS机的摄像头旁挨了一下,复又直起身子,指一指安萍:“刚才她也是这么结账的。”

店员错愕地打量着苏雅露:“小姐,你是在搞笑吗?”

“我来付,我来付。”安萍把苏雅露拦在身后,又对店员递个眼色,压低声音,“生病,脑子烧坏了。”

店员了然,不再计较,安萍这才注意到,苏雅露一种口味也没落下,每种口味来一袋,收银台上放了七八袋牛奶。

“只要这个,其他的不要。”安萍指一指苏雅露手上的可可奶。

“我要。”苏雅露慌忙上前来,张开胳膊把牛奶全拢到自己面前,像个抱窝的母鸡。

“你喝不完,会过期,浪费。”安萍耐着性子。

“怎么喝不完?”苏雅露一仰脖,把手上的可可奶喝完,伸手取过一袋椰子味的撕开,生怕安萍把牛奶放回去,又撕开了一袋草莓味的。安萍无奈,只能结账。

苏雅露安下心来,左手一袋,右手一袋,有滋有味地吸着,咂咂作响,惹来店员频频侧目。

“没喝过牛奶,万恶的旧社会。”安萍自言自语。

 

6

 

安萍在沙发上铺了个临时的床铺,把苏雅露安顿下来,回房时没忘把自己卧房的门给闩上。女特务终究是女特务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安萍关了灯,却困意全无,心下只琢磨着该如何把苏雅露给送回去。

穿越文的梗,安萍也略知一二:被车撞,摔下楼,过劳死,天打雷劈,电梯故障,手术失败……然而梗终究只是虚构的梗,现实中谁也没尝试过,用苏雅露来试验,倘或不能成功,岂不是谋杀?

门被叩响,安萍回过神来,去开门,苏雅露光着脚站在门口:“有没有铜香薰炉?我有失眠的毛病,得焚香安神。”

“没。”安萍作势关门。

苏雅露斜着身子挡在门口:“香水也成。”

“也没。”

“你是不是个女的?”苏雅露耸耸肩膀,“你们共……共党好奇怪。”

安萍用力把门关上,险些撞上苏雅露的鼻尖。

苏雅露消停了十来分钟,又来叩门,拖着腔调:“葡萄酒呢?葡萄酒有没有?”

安萍忍无可忍,猛地把门拉开,苏雅露靠在门上,不及反应,踉踉跄跄一头扎了进来,险些摔倒:“有……有唱片机没?”

“你是不是欠打?”

苏雅露觑一眼安萍的床,又觑一眼安萍铁青的面色,猝不及防地一个旋身,跳上床,把被子拽过来将自己裹上:“沙发太窄,手脚伸不开,我委屈一下自己,跟你挤挤,对付一下。”

安萍气结,伸手去拽苏雅露的胳膊:“你给我下来。”

苏雅露移一移身子,拥被阖眼,打个呵欠。

安萍又去扯被子,扯不动,索性扯过枕头,对着苏雅露劈头盖脸地打下去。

枕头打下来并不疼,苏雅露却叫得夸张,在床上颠来倒去地闪避,铺得平平整整的床单被揉成皱皱巴巴的一团,叫归叫,避归避,却压根没有下床来的意思。安萍火冒三丈,把枕头往地板上一掷,跃身扑上床去拎苏雅露的后衣领。

苏雅露却在这时转过身来,正对着安萍,安萍俯身在上,本来想去拉扯苏雅露衣领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尴尬地悬着。

“没想到,你们共党还挺……”苏雅露的目光扫过安萍的胸前,方才一场打斗,安萍的睡衣领口歪斜,蕾丝花边的内衣若隐若现,松绿色的,一片春光旖旎。

“……挺臭美。”苏雅露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词,暧昧地向安萍眨眨眼。

安萍僵住,双颊与耳廓倏然染上一抹桃花色。苏雅露眼珠一转,却是冷不防地伸手进安萍的衣领轻轻一戳:“这个,挺美的。”

而后,好整以暇地望着半分钟前还不可一世的安萍,神色乍变,落荒而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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